長草如煙,茫茫塵色里路顯得格外悠長渺遠(yuǎn),幾只烏衣,點(diǎn)在狹長的赭色木撐上,隨著車擺幾顫又驚作一團(tuán),倏地飛去。
他將翹在車擺上的兩只腳放下,腳后腕磨出了厚厚的一層繭。渾濁的眼睛望向來往的行人,我走近了,那眼神驟然銳明。
一個老車夫。
我觀察他很久了,大肆播放的嘈雜樂聲中,他悠悠然斜倚在他那舊的黃包車廂上,有時閉目小憩,有時哼小曲兒,名曲目《下關(guān)山》《定風(fēng)波》,頗有亂世隱士的范兒。
前幾年黃包車還是長橋主流,法國梧桐試圖在那車道的兩側(cè)探出幾抹異域風(fēng)情,但未果,到處是撐著大黃篷的黃包車,騎車的都是俠者情懷,遇行人車輛就恣意響出一長串的鈴音,大有“不破樓蘭終不還”的范兒。那時去南大街,隨手就招來披肩白條巾的小伙,五枚硬幣一排,踩著風(fēng)就到了。
但以前不再。這老車夫也是個“莽士”,沒有分析時局就莽然定位。到處是車流涌動人潮澎湃,哪客得了他這一介莽夫扯幾把黃蓬就能擺范兒?精明的早已卸下了黃蓬換上“正服”,夏季扶著把蒲扇叫什么好漢,還是設(shè)空調(diào),加風(fēng)扇,把笑臉一湊,給乘客老爺們最“虔誠”的關(guān)懷最為要緊。
“叮一叮一”好家伙,這老車夫倒是沒這些門道,徑自按鈴,叫我從思緒中出來。我看他已經(jīng)擺出了披肩上陣的氣勢,清明的眼神蓄著一股力,隨時就箭一般地飛出去了。
“打哪兒走?”他問。
“城南。”我答。
這剛一落座,車身就開始慢慢移動起來了。兩側(cè)的車簾被隨意地卷起,風(fēng)聲推著城中車道兩側(cè)的大好景致在我眼中“過電影”。
我抬頭,看前面的老車夫,背脊像鐵,皮膚碳樣的黝黑,頭發(fā)很密,年紀(jì)雖長但身子骨很硬朗。
這樣的人,可以說是有古者的范兒了吧。
我沉思著,且念青山白水間,多少人棄了本來的面貌,在所謂的圈子里費(fèi)盡心機(jī),多少人踩著過去的骸骨,打著“傳統(tǒng)”的大旗,多少號稱著“匠心”的“匠人精神”,目的是為了吸引那些買情懷的顧客……
而這個老車夫,他不管這些,他踩著自己那輛破舊的黃包車,如同亂世的俠客,沉頓了他人的心,秉持著自己的情。
為人當(dāng)如是,勿忘初心,俠者之范兒系長情。
這車夫,范兒正!(袁騰飛)